我們在過去思考將來的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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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之翠劇場成立近20年,《朱文走鬼》是2005年在台新文藝獎的得獎作品,我覺得江之翠是我太晚發現的瑰寶,我天真浪漫的覺得他一切很好,但這是傻子的天真。問到周團長對江之翠劇場的未來展望,他說:「我很悲觀」,這是政治的問題。

 

文 / 李昱伶 (北藝大戲劇系碩士班) | 責任編輯 / 何旻燁

 

今天的cp講座,講題是「江之翠劇場與南管藝術」,但我們聊得比較多的是江之翠的過去和先人足跡。我們在歷史遞嬗中思考我們的未來,但或許我們無法希冀未來,只能以CPR的方式急救梨園戲和南管樂,讓她們起碼現在還在。1月31日的晚上7點30分,一群人坐在善導寺捷運站對面的慕哲咖啡,期待江之翠劇場的團長周逸昌和我們分享一些什麼。

在座十五個人,不多不少剛剛好坐滿。來自不同領域的每個人,都期待自己在這場座談中有所獲得。我來聽是因為受到江之翠的《朱文走鬼》吸引,她成功的說服我:人鬼相戀是有可能的。在欣賞《朱文走鬼》之前,我沒看過梨園戲,也不知道南管和北管有何差異。

 

人對土地的情感是個人對自己的定位

 

我以為舞踏必是種戰鬥姿態,沒想到在《朱文走鬼》裡的說書人就這麼娓娓道來。我想聽聽周團長聊聊這部戲,還有江之翠的其他作品。但其他與會聽眾的發問,也讓我認識了周團長這個人。人對土地的情感,其實是一種個人對自己的定位。我聽Lady Gaga,也聽瑪丹娜,但我卻不知道南管和北管差在哪,這場講座讓我思考自己是誰。

有人問江之翠能不能用「閩南話」寫劇本,有人問起周團長的社運經歷,甚至還有人問「墓獅」和「廟獅」有什麼差別。問題看起來天南地北,但在周團長的整合下互有關聯。這次的問題或許可粗分為兩部份:一是藝術的,二是政治的。

「什麼是南管?」是今天的第一個提問。南管由明末清初遷至台灣的泉州移民傳入,因此泉州腔是其主要發音。「南管和北管有何不同?」南管由泉州移民傳入,而浙江、潮州…等各方移民在台匯聚,形成一個全新的樂種:北管。北管內容豐富,有各種劇種及聲腔,例如:崑腔,是種在廟口盛行的庶民音樂。

 

掌握傳統藝術的可變和不可變之處才是重點

 

南北管的分別在樂風和樂器,早期的布袋戲用南管,後期因北管樂比較熱鬧,而日益改採北管樂。「為什麼會想在《朱文走鬼》中結合日本舞踏?」江之翠劇場是南管樂和梨園戲的結合,梨園戲的後場用的是廣義的南管,因此兩者的結合不相扞格。二者都沒變,只有服裝變了,所以掌握傳統藝術的「可變」和「不可變」之處是重點。

周團長說,江之翠劇場遠赴泉州拜師學藝,是為了身段的正統,是向戲子學藝。同源,但因對美學概念上的差異,而有異流。學來的身段永不改動,但在學了幾年後,想和其它劇種撞擊出新的火花,而興起和舞踏結合的念頭;「虛實」之間的撞擊,是他的創意來源。創作的發想都來自周團長,但是後續創作則由導演主導,他不再插手。

江之翠劇場成立近20年,《朱文走鬼》是2005年在台新文藝獎的得獎作品,我覺得江之翠是我太晚發現的瑰寶,我天真浪漫的覺得他一切很好,但這是傻子的天真。問到周團長對江之翠劇場的未來展望,他說:「我很悲觀」,這是政治的問題。

或許從故事的開始就能看到故事的終點。周團長第一次聽到南管居然是在法國,當時整個歐洲同時轉播引起轟動,但身為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卻從來沒有聽過。時至今日狀況並沒有多好,在我們的教育體制裡,並沒有傳統文化的傳習,南管就要斷根,梨園戲就要走調了,但是南管的文化傳承仍然靠一個民間團體在做,這是周團長對於江之翠的未來不甚樂觀的原因。

 

台灣文化同源異流

 

與會者有人問,「台灣的文化代表是什麼?」在整個對話的脈絡裡,我覺得這個問題的背後有其政治動機,他真正想問的是「文化主體性」,文化和政治是如此脣齒相依。周團長認為「同源異流」是一個事實,我們應該堅持自己的特異性,但不可否認自己的祖先、文化根源來自對岸,這是不爭的事實。

但時至今日,文化藝術雖是同根,但也在兩岸有了不同的衍伸發展,這是我們的特異之處。有人問「南管最興盛的時期和其沒落的原因?」,周說,清光緒最盛,所有劇種都達高峰,但至文革時期,所有劇種都沒落,這些變化有其時代性。再看台灣在日據時期,只能由本地老師教授傳習,因無源頭而日漸走樣,加上台灣的傳統文化沒有政策支持,所以就像一道彩虹,隨著時間漸漸消失。

周團長認為政策上的支持重點不是經費補助,而是教育上的問題,大家對自己文化的東西很熟悉,才是傳統文化能不能保存下去的關鍵,這不只是錢的問題。周團長早年在台灣從事社運,1986年底,在文化圈非常反動的年代,由黃承晃發起,周團長和鍾明德、馬汀尼等人一同成立了「當代台北劇場實驗室」,後更名為「零場12125劇團」。

 

蘭嶼反核行動劇讓戲劇圈有了社會意識

 

團員後分4組,各做不同的社會議題,ex:娼妓、榮民、原民、勞工,讓團員去做田野。1988年在蘭嶼的反核運動中,零場做了一場行動劇,很成功,在當時,戲劇圈的人開始有了社會意識,人開始反抗體制。或許江之翠亦是一種社運實踐,堅持自己的根,知道自己是誰。

我想「追尋自己的根」這件事的確是很重要的,但不知道為什麼,問這個問題的人通常會給我一種壓迫感,好像他正在推銷一件商品,如果我不接受就別想離開那裡。提問的人常有其目的,或許他只是在找盟友,但是他有他的信仰,我也有我的想法,我不會強要別人接受我的,別人也不該強迫我接受他的。

有人問,江之翠能不能用台語演出、甚至是新編劇目。周逸昌回答,南管就是用泉州腔演出的,這是根本,不可能更動。而舊有劇目就要失傳了,留住舊的都來不及,所以他的工作就是守住舊有的,別任其失傳,要新編就留給後人去做吧。

 

對於自己的信念篤定就會有圓融和包容

 

我覺得這回答得很完整了,我在周逸昌身上看到的是,當一個人對於自己的信念相當篤定,就會有一種圓融和包容。最重要的是尊重,他讓每個人都表達自己的意見,傾聽,並理解。他是主講人,卻是當天最認真聽別人說話的人,這件事令人莞爾,也讓我多了一個反省自己的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