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P 講座《NGO與社會想像》系列(一):回家路迢遙-藏人看台灣
這樣的異國婚姻除了要克服兩者的文化差異外,還要克服台灣政府的怯懦所造成的各式困難。相關的政府單位,從外交部、內政部到行政院,沒有一個單位可以清楚說明,為何政府承認藏配為合法配偶,卻又不發給居留證。
母親的燉菜強不過政府的力量
文|紀錄片工作者蔡詠晴
「我從遠方來,一路走到台灣來,聽說這個地方很自由,但是我的自由在哪裡?我想念我的妻子和孩子,哪裡才是我們相聚的歸處?」這是龍珠慈仁的歌,當時因為在公視總統提問的場外抗議陳情,被警察警告沒有居留證,不能喊口號抗議,所以龍珠轉而創作歌曲,在每次抗議的場合中拿著大聲公唱起歌。
龍珠慈仁,是我的先生。2008年在印度的流亡藏區第一次採訪他時,他為我們唱了一首中文歌,是劉德華的來生緣:「尋尋覓覓,在無聲無息中消逝,總是找不到回憶,找不到曾被遺忘的真實;一生一世的過去,你一點一滴的遺棄,痛苦痛悲痛心,痛恨痛失去你….
藏人要回家只能在夢中
當時的拍攝日誌,我寫下:印度達蘭莎拉小城,圖博青年龍珠慈仁彈著吉他,深情唱出劉德華的歌曲「來生緣」,歌詞裡是痛失情愛的無奈,真實生活裡,龍珠慈仁尋覓的不是失去的愛人,而是遠在圖博境內十年不得見的家人。
2006年初我在南印度拍攝達賴喇嘛的法會時,見到一百多位自圖博逃亡而出的藏人,我心中震驚,原來所謂的「流亡」二字,並非過去式,而是現在進行式,對於自無憂環境長大的我,是件難以想像的事,於是讓我開始想要了解這些流亡在外的圖博人處境,田野做到了2008年,開始籌劃「回家」的拍攝。
取名為「回家」,是因為在田野階段所遇到的藏人都會告訴我「他要回家」。回家,對一般人來說是如空氣般輕易取得,並不特別珍貴;但對和龍珠一樣的流亡藏人而言,回家,卻只能在無窮盡的夢裡。
這只能出現在夢中的回家之路,因為「回家」的拍攝計畫變得真實,我的印度、美國拍攝之路,是流浪之路、自我生命的追尋,也是流亡藏人身分認同的尋根之旅。我也因此結識龍珠慈仁,締結下一段艱辛的異國婚姻。
異國婚姻受政府百般刁難
這樣的異國婚姻除了要克服兩者的文化差異外,還要克服台灣政府的怯懦所造成的各式困難。相關的政府單位,從外交部、內政部到行政院,沒有一個單位可以清楚說明,為何政府承認藏配為合法配偶,卻又不發給居留證。
前些日子在臉書上看到洪箱阿姨說的一句話:『法律千萬條,要用自己喬』,政府要整你,就會喬一條法律來用。歷經了一年與政府各部會無數次的協調會議,我切身體會了這句話。
從出席的公務員口中所說出的話,每次總是讓我失笑,我實在不理解他們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的排除藏人,蒙藏委員會有次還說出:『我們就是要想盡辦法阻止藏人用任何手段來到台灣,包括結婚』。
中華民國憲法有一條規定,政府要保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。監察院都已判定,在台藏婚配案中,外交部與內政部的處理都已違憲,並也已提出糾正,但是兩部會都不理會監察院的糾正,依然我行我素。
猶記2011年末時,和先生討論要不要出來爭取台藏婚配權益時我心中的憤怒,那股憤怒來自於愛,因為愛台灣這個地方,我不希望被政府逼得走投無路時,是帶著一家逃離這個地方,我也希望讓我的先生明白,中國和台灣是不一樣的。
母親的燉菜強不過政府的力量
決定行動總是需要勇氣,因為我們將可能離一家團聚越遠,而龍珠的回家之路可能永遠只能在夢裡。犧牲如此大何必呢,至少半年可以聚一次,人數太少,聲音太小,沒人會理會的,還是想辦法出國吧,一個太太說。當時為了這些話,我半夜睡不著,起身寫了一篇文:
「她希望曬衣繩上排滿衣物
還有很多很多需要用來當午餐的米
希望下午有個大大的水壺
架在火上滾著
希望晚上有個大家可以圍坐的餐桌
桌巾垂著
上面沾滿笑語四濺的芝麻粒
她希望午間大蒜的香氣能夠召喚那些缺席的人
卻驚訝地發現母親的燉菜強不過政府的力量 」
____這是巴勒斯坦詩人 穆里‧巴爾古提的詩
這詩裡所描述的場景我熟悉,所以一見著詩,它就往我的心裡去了,詩裡的人肯定哭喊了千百回,或是已經抽掉靈魂,讓空的血肉軀殼來應付痛苦吧?以色列的暴行讓多少多少的巴勒斯坦母親再也哭不出淚,臉頰上只剩兩行血痕。
CP 講座《NGO與社會想像》系列(一):回家路迢遙-藏人看台灣
【時間】:2/5(二)19:30~21:00
【主講】:紀錄片工作者蔡詠晴v.s.流亡藏人樂手龍珠慈仁
【地點】:CAFE PHILO 慕哲咖啡館地下沙龍
【地址】:台北市紹興北街 3 號 B1
【主辦】:青平台
【詳洽】:(02)87724100
【報名】:http://registrano.com/events/ffed52
我感覺自己在生氣,一直在生氣,我們不在巴勒斯坦,我們在自稱民主自由進步的台灣,但是我們竟然讓相同的場景在台灣發生。我們對於存在於世上的暴行和不公不義感覺麻木,這些只是飯桌上、閒聊裡的一點味道,甚至連味道都沒有。我們慶幸還好自己沒有遇見和碰上。
我們被餵養漠視嘲諷他人之痛苦
我們只在乎有沒有電而不去管核電的危害,我們只在乎交通的便利,而不去瞭解為什麼樂生要抗爭;我們只在乎建設和繁榮,卻不去管農漁民的死滅,不去管這些所謂的建設所帶來的汙染和環境破壞;我們說愛我們的下一代,但是看看我們在做的,連最後一片美麗的天地都不留給他們,讓他們一出生一出門看見的都是挖土機;我們只管政黨的顏色,為了顏色而叫囂,我們握有的權利是選舉權,但是我們輕忽它。
政治秀裡的小丑看場合變換喜怒哀樂,講出一句又一句生硬的台詞,這些小丑是沒有心的只有姿態,他們用高高的姿態來霸凌他的主人,而這個主人卻彎腰噤聲,模仿鴕鳥的樣子。
電視裡播放著烏坎村的畫面,村民團結一致齊聲喊著他們的訴求,他們在不自由之地還敢站起來,我羨慕他們的勇氣,他們的呼喊讓我覺得汗顏,在自由之地長大的我們,怎能笑戰火,怎能笑貧苦,怎能笑悲劇?
原來我們是這樣長大的,我們被餵養,漠視嘲諷他人之痛苦,接下來的下一代是不是也被這樣餵養著?我生氣,在巴勒斯坦,母親的燉菜敵不過政府的力量,我懷疑在台灣也不行嗎?我不信!我要試!是誰將我們丟到黑暗裡去,是政府!那麼變成鬼魅也要追討我們的正義,我不願在黑暗裡嘆氣等待腐爛!
約翰伯格說:「一枝草的正義無法撼動殿閣,卻能庇護追尋之歌」。我們都是一枝小小的草,小小的草也有它的作用和力量,正如烏坎村的村民,正如樂生的阿公阿嬤,正如貢寮的鄉民,正如我們這些母親。
【延伸閱讀】:
【蔡詠晴】小檔案:
紀錄片工作者,嘉南藥專應用化學科畢業,環境分析實驗室人員、苗栗南庄社區總體營造人員,2008年因雲門流浪者計畫至印度拍攝紀錄片,進而結識藏人歌手龍珠慈仁,後來相戀結婚,育有1子,現居花蓮。
【龍珠慈仁】小檔案:
龍珠慈仁自幼喜愛音樂,2003年進入「阿克貝瑪西藏傳統歌舞團」,開始了他的音樂生涯,後來也嘗試音樂創作。2006年由法國塔那卡組織(French Thanaka Organization)贊助發行第一張創作專輯「流亡的心」,成功邁出第一步,2009年創作第二張專輯「雪域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