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政論】教長第一課──挽救大學倒店,退場之外的辦學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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懸宕已久的教育部長人事案終於抵定,不管前任部長是否是因為國教政策中箭落馬,新任教育部長不意外地,仍由國立大學校長出任。但,八月六日甫交接印信的吳思華部長,還沒來得及面對大學學費上漲的爭議,也還沒來得及扛起自經區設校開放的攻防,八月七日就必須處理永達技術學院宣布停辦後,高教與技職教育的挑戰。

撇下大眾較為關注的國教升學,而仍選擇大學校長來接掌教育部,顯然可以解釋為高等教育仍是眾多教育政策中,最被層峰所青睞的、重要性優於其他部門與階段的當務之急。但,台灣的高等教育發展得好嗎?今年二月間,教育部才對永達技術學院,以及同在屏東縣的高鳳數位內容學院,分別做出「停止103學年度招生」以及「停辦」處分,沒想到半年之後永達也宣布停辦。一時之間,大學退場好像是一個已然實現的自我預言,打了「重視高等教育」的台灣政府幾個清脆的耳光。

即使這不是台灣首見的大學停辦,但不論如何淡化衝擊,大專院校退場總是個負面現象。一個學校的退場不僅對教職員產生就業衝擊,對學生而言更是個無法逆轉、 「成長只有一次」的人生重大損失。討論私立大專院校退場現象,必須先體認一個學校的失敗乃至整體辦學環境的失敗,是無法以事後補救的方式來做為救濟手段, 必須積極探究原因並提出預防對策。這當是新任教育部長上任後,必須立刻面對的嚴肅課題,尤其是學生家庭經濟背景,統計上較偏弱勢的私立高等技專院校。

論者有以「招生市場、優勝劣敗」的論調,企圖淡化此為自然現象。這是種混淆「原因」與「理由」的簡化推論,無助於改善現狀。我們該審慎地在所謂「招生量不足」的「原因」之後,提出後續提問:「為什麼一個學校會辦到辦不下去?有沒有辦法防止再次發生?誰該承擔責任?」

「少子化」絕不能成為各級學校被迫退場的藉口。就各校而言,為何有的學校辦得下去有的卻辦不下去?這不能歸因於少子化。就整體教育環境而言,少子化 早已可以在十幾年前的人口統計上看到,政府對此又有何作為?而產業變化大勢也絕非驟然地邊遷,教育部似乎也無視於外在環境變化,等到事情不可收拾時,怪少 子化、怪社會變化,企圖開放招收外籍學生市場來挽救招生市場,這是一種掩蓋病因,而「以超量來稀釋劣質」的卸責手法。

「學校的招生」(辦學)是否是一種「市場」?「是」與「不是」(不該是)兩派觀點各有其理,在此暫時不及申論。但,即便以市場邏輯來看,辦學失敗固 然有歸咎於辦學當事者的因素,但市場失靈亦是主因。市場失靈包含資訊未能充分透明、過多競爭者等等,這些都該歸責於官方。官方對於招生量與系所設置的核 定,輕忽需求量,無法輔導各校發展特色以分割市場。同時,政府各項獎補助無法附帶有效規範,得以促使學校體質改善……凡此種種,教育部難辭其咎。若再以非 市場邏輯而言,教育部身為主管教育機關,卻只見業者辦學需求,罔顧學生受教權益,浪費社會資本,可有一絲教育主管機關之擔當?

「不退場,教育部又該如何?」我們可不可以找到不退場的其他方式,給技職教育另一條活路走?

要研提挽救技職教育各級學校辦學困境的根本對症之方,足足可以寫成一大本策略報告。篇幅所限,在此僅以高鳳退場、永達停招事件,提出針對技專院校,目前教育部可以做的、不需曠日廢時修法便可以採行的緊急措施,以為換取時間,而待治本之策提出。

  1. 暫時接管,教育部成立接管委員會,清查校產與債務。
  2. 改組董事會,新董事會組成後隨即做成捐校意思。
  3. 教育部接收,指定鄰近國立同級學校接收學生、教職員與校產,成為分部。
  4. 改制。於該校址增設五專部各科,轉型招收國中畢業生。原有學生繼續以原科系、學籍、課程,在原地點上課畢業。

上開措施,乃是在教育部找不到願意捐資、接手續辦學校的新董事會、且該校教職員也無力自辦學校的狀況下,可以採取的接管措施。本策略與過往教育部既有態度 最大不同是:「接手辦學」。教育部向來不願接手私校,深怕劣質私校一窩蜂地把爛攤子丟給政府,政府無法承受。又因為「不敢接手」所以諱言「接管」,甚至罔 顧危機警訊。這種鴕鳥心態,不但有失公僕職守,更反而喪失了裁量導正的空間。目前,教育部處置高鳳的手法就只僅於學生「疏處安置」,老師「個安天命」,這 是「救濟」,不是「教育」。

接手私校真的是負擔嗎?政府財產管理單位未必同意此看法。財團法人資產雖限公益使用,但名目上仍是私產,若有機會捐贈政府,扣除債務及應付款項,政府未必 不獲淨利。即便不以利益而言,主管教育機關職責都應該依法接手學校,維護學生受教權益,直至學生畢業為止。本策略「接手辦學」乃是基於教育本位原則,但就 算以行政管理的角度而言,這也是清理戰場、保全潛力部門、重整不良資產的積極性作為。

學生受教權當為最根本考量。以目前高鳳為例,學生轉到其他私立學校,最遠甚至達高雄最北的湖內鄉東方技術學院,任由學生自尋生路,這又豈是善盡職責?南部 私立技職學生打工現象普遍,除非公立學校,否則考慮上班通勤的便利,往往是選擇學校時的重點。基於此,政府倘若採「安排學生轉學」策略,應將高鳳以及永達 的學生全部轉入同在屏東市就業圈內的國立屏東大學(今 年八月由屏商技與屏校大合併),才是維護學生就學權益的作法。進一步言,何以其他私立學校學生必須接收高鳳永達的轉學生,鄰近的國立學校卻可不用承擔?是 歧視私校學生嗎?還是私立學校較好施壓?教育部是否可以提出一個令學生、家長服氣的理由嗎?若謂國立學校滿額而私校未滿,難道不可以要求國立學校臨時增班 嗎?都已經到教育的最後階段,以教育為職志的學校,還有必要挑剔學生嗎?沒有相關科系更非理由,教育部若願意將學生就學權益當做最重要的事,開列當地所有 可能的學校科系清單,我們相信大多數高鳳永達的學生寧願補修學分、甚至延畢、頂著更重的課業壓力也樂於從國立學校畢業。再進一步,何必僅只於收容轉學生而 已,何不就讓國立學校來接收這些停招停辦學校的校產與債務、責任與義務,教職員以及學生呢?

再進一步分析「接手辦學」的策略。倘若僅有「接管」,仍不足以挽救危機,必須輔以「轉型」,才能解決問題。「接管-轉型」是上開措施的核心邏輯。倘 若教育部以國立屏東大學接手高鳳,以國立屏科大接手永達,一方面,原有私校的後續欠薪、資遣、債務甚至求償問題,得有接手學校可以續辦作業。另方面,學生 可以在原址完成學業,衝擊降至最低。但最重要的是,以「轉型」改變當地高等技職教育已經失控的招生市場。

這裡帶出另一個問題:技職教育本該是終點教育,但近年來技職教育失控的不只是膨脹的招生量、重複導致沒有特色的科系,更在於競相升格的迷失,以不相稱的教 學內容與品質,「誘使學生不斷升學」(這還是比較客氣委婉的說法),高職畢業,「勸誘」學生念二專。二專畢業找不到工作或志趣不合,再勸誘他們繼續念二 技,甚至許一個研究所的幻夢,但,這些學生又學到什麼呢?畢業後可以符合就業市場的期待嗎?原本的畢業後即該就業的「終點教育」,變成不斷升學的「中間教 育」,學生的就業競爭力有提昇嗎?反而多了這段期間不斷的升學壓力。更嚴重的是:至關國家經濟發展所需要的中間階層技術人才的養成形成斷層;同時,近來技 專學校招生量以服務業科系為多,更造成了我國工業技術人力的空洞化。我們主張,適時、適地、適量地回補專科,尤其二專五專人才,此其時矣,正好藉由技術學 院的轉型來達成。

我們若以樂觀、積極的態度來看待高鳳、永達,乃至所有辦學堪慮的技職院校,大學辦不好,專科或許是重新開始的機會;私立辦不好,改隸國立或許能給予教師更 多精進研發、無後顧之憂的教育熱誠。相對於現在閒置的校舍,教育部是可以在不修改法令的基礎上,積極地以「接管-轉型」處分該校,得到比現在更好的結果: 或許有個專辦五專的「國立屏東大學長治分校」,逆轉勝後得到的是一個更有前景的未來。

或謂:「這樣的作法的確疏減了四技二技二專招生量,卻反而壓迫到既有高職早已超額的招生市場,『辦專科衝高職』,下一步要倒的就是高職。」

我們承認這樣的態勢或許有其可能,但,高職是一個以鄉鎮為範圍的招生圈,未必需要概括接受專科下壓的全面衝擊。以屏東而言,屏東目前三所私立高職,兩所位 於屏東市(民生家商、華州工家)、一所位於潮州鎮(日新工商),倘若高鳳(設計導向),在原校址轉型為五專,對原本三所私立高職,基於地緣與辦學特色取向 之不同,衝擊亦屬有限。進一步而言,高鳳早有五專部,若擴張五專招生名額而對私立高職甚至私立高中的辦學,產生實質衝擊,則高職退場所能引起的社會衝擊較 大學退場低,教育部更可順勢由國立高中職接辦,逐步由政府承擔大部分學齡人口教育責任,讓存留的私立學校逐漸成為品質與特色勝過公立學校的優質學校,屆 時,學費需不需要管制的老爭議,也可獲得緩解。

我們所設想的教育圖像,是一個從幼教到中等教育完成的國民教育階段,以及基礎職業能力的養成,都由政府承擔大部分責任的教育生態。而私人辦學則是提 供更多樣、分化、專精的補充性、延續性選擇。教育部之前殆忽職責,但時猶未晚,只要略微增加預算與公立技專院校員額規模,還是可以在現有法制上,扭轉失控 的辦學環境,暫時緩解技職破產問題,以爭取研擬更根本、更結構性的高等教育(包含技職)改革策略與時間表。

學校折翼,學生可以再飛,私立技職院校學生的未來,就看政府高層得否走出菁英之眼,加以關注。

作者:李重志(青平台基金會副執行長)

文章來源:風傳媒,【觀點投書:教長第一課──挽救大學倒店,退場之外的辦學 路】

發表時間:2014-8-12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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