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有一天我們也需要上訪
文/小光, 24 歲台灣人 2017.09.19
是的,我們要在 2017 年全台巡迴播《上訪》。這是一部 1996 年拍到 2008 年的紀錄片,紀錄全中國各地的人如何到北京上訪,日復一日地求政府給他們一個公道,甚至形成了上訪村,最終在北京奧運前被拆除。這次的全台巡迴,中國第一代 NGO 工作者寇延丁女士更會以自行車環台,六個禮拜跑遍全台六個地區,陪你一起瞭解中國,有興趣的可以參考這個行事曆來參與巡迴講座和邀請演講。
為什麼現在的台灣年輕人還要看一個十年以前的片,來了解中國的民間社會呢?其實很簡單,如果有一天我們逼不得已也需要上訪,你知道你面對的中共政權是怎樣嗎?你知道中國民間社會的能量與無奈嗎?當喊著我們都是李明哲的標語時,我們對中國有足夠的了解讓我們自救嗎?
我覺得台灣人年輕人是沒有的。台灣的媒體多是報導中國經濟有多強、中國政府有多壞,把習近平當瘋子跟中共就是獨裁,對公民運動於事無補。那些中國公民社會採取的行動方案、中共的政策制定與權力運作,如何在中國進行議題倡議,我們台灣人知之甚少,通常連基本的十九大是什麼、 NGO 管理法所知都有限。等等,你知道上訪是什麼嗎?(事先調查了身旁朋友,知道的人很少)
上訪,或信訪(即「人民來信來訪」的簡稱),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官方定義,信訪指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、法人或者其他組織採用書信、電子郵件、傳真、電話、走訪等形式,向各級政府、或者縣級以上政府工作部門反映冤情、民意,或官方的不足之處,提出建議、意見或者投訴請求等等。[1] 通常在地方上的冤案或陳情得不到官方回應後,人民只好被逼的一層層往上上訪,相信上層的領導眼睛是雪亮的,最後來到北京,每天到信訪辦公室展示文件,領取一張證明有上訪過的蓋章小紙條,在北京的冬天只求找到能避風避雨的地方睡,去菜市場撿菜吃。有人農田被不當徵收,有人丈夫不明不白死在獄中,有人舉報貪污,有人的女兒上不了學,有人的腿被打斷了......,來上訪的人往往是中國社會的最底層,是農民、是工人,他們在主流媒體上沒有聲音,沒有劉曉波的空椅子,沒有文章在國際瘋傳,沒有無數人為他換頭貼。在上訪村的他們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,在北京等待回應。
註 1 參照維基百科 https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%E4%B8%8A%E8%A8%AA
「讓我們記住,公正的原則必須貫徹到社會的最底層。」—— 西塞羅
每一個灰頭土臉的上訪民眾,都有不忍直視的故事,這些政府與人民的張力與失落,是過去二十幾年來中國公益工作者切入的點,關心留守兒童、地震災民、環保、拆遷、扶貧、殘疾人等議題。這是實打實的生存困境,不是打高空的人權倡議,是接地氣的試圖拉每個人,試圖打造公民意識,想去做到當時「新中國」成立時社會主義想要照顧工農階級的承諾。底層老百姓連生活都生活不好了,再高的經濟成長、摩天大樓只是繁榮的幻象而已。孟子曰:「民為貴,社稷次之,君為輕。」台灣人面對中國霸權,如果只看中共高層黨爭、只看 GDP、只看一帶一路、只看 BAT 互聯網三巨頭,而沒有意識到中國人民的真實處境,大概是永遠也無法看透一個政權的本質,與政權底下人民的生命經驗。
我深切知道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會是李明哲,所以我們更應該瞭解中國。現在的事實就是未來二十年的世界政經局勢會被中國牽引,妖魔化習近平、共產黨是無法讓我們的工作開展。不管你對台灣的未來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,一方面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,另一方面是能去理解他人的苦痛,才是關懷與協作的開始。當我越去瞭解世界各國,我越不把台灣的民主和言論自由當作理所當然,並且更加意識到民主和自由是如何的脆弱。全世界在經歷一個民主衰退的浪潮,假新聞、威權統治、極端派興起,中國更是輸出其監控科技與極權模式到世界各國,中國彷彿證明了經濟成長給極權統治帶來正當性。
我時常聽到有人覺得台灣太民主了,才會這麼亂。有人懷念威權時代的治安與效率;有人讚揚中國的經濟建設、中國年輕人的狼性;有人抱怨台灣年輕人只看小確幸,只會動不動抗議爭權利而不拚經濟。你覺得呢?面對中國崛起,你想要怎麼做? 所以這是一篇活動宣傳文,邀請你來看紀錄片《上訪》,更邀請你一起來談你對中國的想法,一起來聊你想瞭解中國的什麼面向。在中國做 NGO 超過二十年又被以顛覆國家罪起訴的寇延丁女士,著有《可操作的民主》、《敵人是如何煉成的》。寇姐從一個小城下崗女工,從很簡單的想要幫助人開始,一步步參與進公益工作,也只因為來台灣參加一個共識營,就被從火車上拖下,以顛覆國家罪起訴審訊被囚。
出獄後她再次來到台灣,多背著背包行走,走入鄉間,跟著白沙屯媽祖遶境、幫助恆春的竹塹古厝抗拆、加入宜蘭深溝的小農社群、在台東當志工搭房子。她在台灣看到了可操作的民主的可能性,新社群的組織方法,同時她也希望能讓台灣年輕人更瞭解中國,了解後會更珍惜台灣的民主,會更知道中國是怎樣的一個強權。這次巡迴,行事曆開放預約,堅持環台,讓你不在台北也能參與對談。你的家鄉也有同樣的拆遷、官員推諉問題嗎?你的家鄉正以什麼樣的方式被中國影響?你關心的議題在中國又是什麼樣子?
破除恐懼從了解開始。有瞭解我們就能行動。
我承認我也會自我審查,我猶豫是不是要跟寇延丁同台對談,我猶豫是不是要放本名,猶豫這個活動的文案是不是要提李明哲被認罪,猶豫活動當天要不要戴口罩,雖然心知肚明這也只是做做樣子,要查還是查得出來。但我覺得我必須寫這篇文章,也必須出席與寇姐的對談,因為如果大家都不出聲,就不會有人出聲了。
起初他們(納粹)衝向共產黨人;
我沒有出聲, 因為我不是共產黨人。
接著他們衝向社民黨人;
我沒有出聲, 因為我不是社民黨人。
然後他們衝向工會成員;
我沒有出聲, 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。
後來他們衝向猶太人;
我沒有出聲, 因為我不是猶太人。
現在他們向我而來; 到這時,已經沒有人可以替我說話了。
--馬丁‧尼莫拉牧師。波士頓猶太人大屠殺紀念碑銘文。1945年
當我讀劉曉波的文字時,非常的心痛,他在《我沒有敵人——我的最後陳述》中寫道:「我期待我的國家是一片可以自由表達的土地,在這裡,每一位國民的發言都會得到同等的善待;在這裡,不同的價值、思想、信仰、政見……既相互競爭又和平共處;在這裡,多數的意見和少數的意見都會得到平等的保障,特別是那些不同於當權者的政見將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保護;在這裡,所有的政見都將攤在陽光下接受民眾的選擇,每個國民都能毫無恐懼地發表政見,決不會因發表不同政見而遭受政治迫害;我期待,我將是中國綿綿不絕的文字獄的最後一個受害者,從此之後不再有人因言獲罪。」
我生於斯長於斯的台灣做到了,但我們身為台灣人卻仍然會在入境中國的時候喪失這些權利,甚至被捕。我們能做的也許很有限,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。該是時候坐下來談談中國了。